第十章 纸灰飞作白蝴蝶 (第2/2页)
　　
　　小五此时已栓了马，招呼殳莫将车上祭品、水酒、烧纸、黄香搬了下来，抬至墓前。殳莫抬眼瞧见那石碑所刻方明了此墓原是合葬墓。但见墓碑仰头题着：先考白公讳字孝凌、先妣白门秦氏含露之墓，落款刻着：不孝子白弃尘顿首，却无正文。低头看时，小五早将供品分了两份，在墓前石台上摆成两座“山”型。两山之间隔着个海碗大的空当，两坛子酒堆于一侧，两山前面各放着一通体透明的白玉碗，碗上横着双银箸。瞧小五这严肃模样，殳莫竟也受了些感染，奈何他打记事儿起便无父无母，想要追思先人却是无处可寻。气氛正值微妙之际，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那青帘小轿已上了平台，停在马车不远处。
　　
　　白弃尘下了轿行至碑前，见事物妥当，冲小五微微颌首，小五识趣地站至一旁。又见殳莫一脸戚戚然地神情盯着自己，只当他是触景生情，当下也不理会，自由他去。小五扯了扯殳莫的衣袖，拉着他行至一边，那四名轿夫也兀自站成一排。莫不是要跪？要知道以殳莫的性子，插科打诨低首作揖倒也罢了，何曾跪过他人！正心下犯难，白弃尘已自那墓前整襟冠、撩锦袍笔直跪将下去，其他人并不曾一道，当下定了心，立在白弃尘身后不远处仔细瞧着。
　　
　　白弃尘哪里知道殳莫这些花花肠子，默默看了墓碑良久，自怀中掏出一小器件，正是年头去白鹤观得来的小铜鼎。将那小铜鼎端正摆于两“山”之间地空当，接过一人手中燃着的三柱供香，双手捏住端至肩平，闭目阖眼微皱着眉，神态严肃似在暗中祷告。殳莫自身后瞧见好生好奇，那小鼎还没自己半个巴掌大，盖子上头无洞无孔的，如何插香？且由白弃尘亲自揣着，想必是个要紧物事。便侧过头低声问道：“小五，那东西是啥？”小五拿根指头竖在唇上，示意殳莫噤声，瞧殳莫眼中似有失望之色，又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也是不知，殳莫只得作罢。
　　
　　白弃尘直跪到手中之香燃尽，放才睁眼将香梗插在膝前土中。抬手将小铜鼎拾起，拭净飘在上头的香灰，复又塞回怀中。接着便是三叩九拜、开封洒酒，烧纸点香、压纸填土，待这一系列形制仪式过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白弃尘起罢身，回头对着小五等人言道：“你们自去吧！”说着独自朝石墓后头的山上行去。
　　
　　小五闻言乐颠颠自车上扯了块黑色皂布下来，铺在轿子前头招呼道：“搬过来！”那四名轿夫手脚麻利地自那墓前撤了酒水吃食，摆在布上，又从车上端出几副碗筷来。原来岳州这地界儿风俗须是将上坟的吃食酒水于坟前吃完方能作数，白家平日虽不苛待下人，似这般排场却是难得，过年恐怕也不过如此，难怪小五等人俱是欢喜模样。
　　
　　一名轿夫见殳莫孤零零站着，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上去扯了拉至席前，按他坐定道：“栓子！别这般见生，咱们都是一道的，有甚不好意思！”说罢坐在他右侧。殳莫一门心思拴在白弃尘身上，这才回过神笑道：“大哥说的是！”提手拎起那坛开了封的酒，连着小五共是倒满六碗，端起一碗神色洒脱道：“在下初来乍到，承蒙少爷与诸位照顾，栓子在这敬各位。先干为敬！就当栓子是馋嘴，图这“新丰酒”珍贵，各位大哥莫怪！”说罢仰头干了一碗。
　　
　　小五等人见他这般真诚豪爽，登时欢喜起来。拉殳莫坐下的汉子大笑道：“栓子兄弟！这说得哪里话，咱都在少爷手下，有甚照顾不照顾的，互相帮衬那不是应当么。来！我虚长你几岁，也算当得了大哥，陪你干了！”其他人也将碗端起，都是爷们，爽利得很。殳莫自来了这君山，便未曾这般痛快过，就着那山水八珍的佳肴，品着这上等美酒，兼之四周景色怡人，一时间心胸疏朗，那席间推杯换盏当真是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