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或不复现 (第2/2页)
　　
　　一路无言的两人在颜桓稍显错愕的神情中停在了一栋失去了朝气的公寓前，灰黄的颜色铺张在略有缺损的墙体之上，本来不起眼的色彩在与沿途的风景进行对比后却给人一种暗淡的感觉。颜桓依旧保持着沉默，但由衷的失望却让他险些捏断手中的木剑！
　　
　　傲骨书香传百年，好一个传百年啊。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的情绪在颜桓心底爆发开来——有用时就是世所共知的所谓护法，没用时是连自己的居所也不能回的累赘么？
　　
　　“苏艺前辈入校就没有一天住在这里，所以有些老旧。”看到颜桓脸色不渝，杨复亭赶紧解释道。
　　
　　这是那一栋公寓的其中一间，一路走来的其他间都是崭新的门锁，只有这间好像几年都没有换过。只是门框整洁干净，倒也不是没人打理的样子。
　　
　　“哦？”颜桓不经意一声疑问，又促使这位前后感观大不一样的学长赶紧上前敲门，生怕自己又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举动。
　　
　　门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身穿碧绿菏裙的女同学。杨复亭退后几步，站在颜桓身后。
　　
　　她打量一阵，有些迟疑的问:“颜桓？”
　　
　　“是我。”颜桓低声回答。站在原地，哪怕女同学已经向一边退开，他也一步都走不进去。
　　
　　“苏艺...前辈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应该就是您吧？”女同学轻声提醒，用语非常小心，好像在隐藏着什么讯息。
　　
　　苏艺就在里面，可是他又凭什么有资格进去呢，有什么理由可以去见她？感谢她护送他来到稷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告诉她自己继承了御剑一门最高的地位？这种事恐怕是个人都做不出来吧...颜桓站在门口，静静地思索着，可是再怎么找，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站在她身边的理由......
　　
　　女同学突然全身一颤，快速向房间里跑进去。极其强烈的不详预感惊醒了颜桓，此时此刻他已经管不上什么理由了，焦急中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他直接撞进门，迫不及待的寻找他还没想好怎么去说第一句话的人儿。
　　
　　房间不大，除了正中一台吊着纱帐的木板床，别的什么都没有，本来狭窄的空间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开阔感。房间的主人用一种卸下重担后的闲适姿态坐在窗台上，轻轻靠着窗沿，怀里抱着她心爱的刚刚雕刻成的木剑，一只手自然的垂下，雕刻刀掉落在地板上，目光应该是投向窗外，那边是是稷下问心殿的方向。可是她已经看不到了。房间里的一切都好像还是原本的模样，然而却似乎是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件…不能缺少的东西。
　　
　　她六年的疲惫旅途，在几秒钟前终于走到了尽头。应该是没有遗憾了吧？她倾注了六年心血的剑派托付给了她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她应该没什么放不下了吧？是这样…的吧？
　　
　　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颜桓，窒息的压迫让站立都成为一种奢侈，他的双手不停地锤着地板，纵使手被木柄和地板夹得鲜血淋漓，也不放开那把小剑，任由无声的悲伤迷糊住了眼睛。
　　
　　“都还没有...都还没有...你怎么可以...！”断断续续的问话从沉默的哭泣间零碎传出。他一边问着一边爬向那个他曾经憧憬过的对象。
　　
　　多余的两人退出门，带着悲悯得表情把门带上，不忍打扰。
　　
　　颜桓一边爬一边悲跄的哭问，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面对彻底的失去，也是第一次懵懂的动心。
　　
　　...稷下学宫弈剑苏艺。前来送达给颜桓你的入学通知。
　　
　　初遇时的言语还在耳边萦绕，说话的人却再也睁不开她的眼睛。
　　
　　恍惚中他似乎也经历过这样的别离，也曾有在与某人的死别中迟到...
　　
　　“原来我颜桓是这么混蛋的家伙啊啊啊！”
　　
　　极速坠落的泪滴击打在冰凉的地面上，溅开的水花也带上了同样的凉意。
　　
　　刚刚浮现起一丝记忆又湮没深潜，连上一次失约的对象是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楚。
　　
　　颜桓靠近了苏艺，颜桓看清楚这次的木剑上还镌刻了几个字——小感伤悲。
　　
　　颜桓没有去参加苏艺的葬礼，没有送她去学宫英烈园，甚至没有去见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面。他只是任性的带走了苏艺留下的唯二遗物:木剑和刻刀。随后，他把自己关回宿舍，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三天之后，颜桓推开宿舍的门，双手怀抱着一柄木剑，脸上挂着温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金剑护法的象征缩小成一柄更为细小的饰物镶在他的御剑弟子服的胸口。
　　
　　等候在他门口的御剑弟子纷纷向他行礼，他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全然不以学宫礼仪回应。
　　
　　一旦有人不忿，他立即左手执剑，剑尖朝下，回以决斗的邀约。
　　
　　然而仔细看清他木剑内侧的变化后，便没人再去多做计较。
　　
　　那剑上多了一行字:“可见恋人情怀”
　　
　　和正面的“小感伤悲”正好连成一整句，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同一出处的语句。
　　
　　稷下学院开学之前的四天，他一头扎进御剑门首席专属演武堂，再也没有回过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