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家少主出城 洞庭君山奇观 (第1/2页)
正是吐气成霜，滴水凝冰的时节，一年之中最懈怠慵懒的时候。又恰是辞旧迎新的初一头上，大多守岁的人尚未醒来，整条街上人迹寥寥，偶尔发出的声响，也不过是孤身的酒鬼赌徒拖拉而成的脚步。风吹晨雾，细看之下，这条普通的街道竟颇有些端倪。两旁或大或小的店头牌子，俱是茶坊，原来这里便是“黄翎毛”的产地岳州君山。说道“黄翎毛”，乃是当世黄茶的极品，该茶叶满茸毛，底色金黄，冲泡间仿佛嫩黄羽针，根根竖立。传闻后唐明宗，初上朝堂那天，侍者为其冲泡的便是此茶，沸水注杯，白雾腾空，一只白鹤冲天而去。再看杯内，茶叶齐整整悬空而立，蔚为美观，便下懿旨定为“贡茶”。传闻虽不可考，但当今圣上最爱之茶便是这“黄翎毛”。梆子声响，已到了寅时末。街最南面的大宅旁门“吱呀”一声，闪出一顶青帘小轿，径直往南走去，似要出城一般。小轿悠悠晃晃来到南门口上，辰光太早城门并未开。守城兵丁远远看见这外表普通的轿子，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忙不迭迎上去，另一个兵丁急忙跑去开了城门，早看不出平时鱼肉乡里的做派。轿子只是在兵丁迎到跟前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地都未落，轿中之人声也未吱，只是打头的轿夫自怀里摸出一袋银钱丢给了开门的兵丁，径直晃出城去。再看那两个兵丁已经关了城门勾肩搭背躲进旁边的屋内，可见这门竟似专门为着轿内之人开了一回。
轿子顺着官道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熟门熟路的拐进了一条岔路，又一盏茶辰光，停在了一个小码头上，抬眼望去，这里已是洞庭湖畔。码头上泊着一条船，不大不小的江船，如那轿子一般，看似没甚玄机。码头上站着一人，四十左右年纪，精瘦的身体，肤色偏黄，不知是本就瘦还是颧骨高，显得双颊有些凹陷，鼻直口正，一双鹰眼目光如炬，栗色锦缎长袍外罩同色狐狸皮夹袄，一看便是精明干练之人，不敢断定大富大贵，也绝非普通人可比。
此时他已然看到轿子，快步迎了上来，四名轿夫看到他过来，落了轿恭敬的齐声唤道：“掌柜的！”此人微微颌首，来到轿边，躬身轻声道：“少爷！船已备好，可以去了！”脸上一派恭敬之色。话音未落，轿帘自内向外掀起，一人利落自轿内站了出来。二十六、七年纪，一头乌发齐整整盘在头顶，拿一根素朴的白玉簪子挽着。容长脸，皮肤白皙素净，似那白玉簪子一般，微微透着温润的光泽。眉毛不粗不细，稀疏有致，眉尾微垂毫无跋扈之感，一双丹凤眼不大不小，细看之下，眼白淡蓝眼瞳竟是琥珀色。鼻子不高不低，挺秀端庄，嘴唇不薄不厚，唇色稍淡，嘴角微翘，哪怕现下这样没有表情之时也像是微笑一般。就连个子都是不高不矮。这样的一个人竟一时让人找不到词语形容，过一点多余，少一点则不足，又绝不是普通平庸，如果要挑一个词，那就是无暇。此时他穿着一件银白锦缎袍子，暗纹隐隐，外罩一件银色雪貂皮大氅，衬着玉色肌肤，若不是呼出的白雾与那冻红了的耳尖儿，真要以为这是一座玉雕的人儿了。
“二叔，辛苦了，想必无名道长已经在等我们了，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说着迈开轻巧步子上了那船，身后那人也跟着进了船厢。四个轿夫一人已摇身变为掌舵船家，一人提着轿内备着的包袱站在船头，另二人则站在船厢两侧，似有随时听候召唤之意。
一条船劈雾荡波，在黎明之时，向洞庭湖深处驶去。“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风光迤逦，美不胜收。然而成就“洞庭之湖”的却是因为一座“洞庭山”。围绕“洞庭山”的本是湘、沅、澧三水，历经变迁，在洞府之庭渐渐汇聚形成湖泊。这才有了湖外有湖、湖中有山的奇景，正是衔远山，吞长江，霜落洞庭乾。
洞庭山正是如今的君山，此时风寒霜冻，便是日头正中，前来君山之人也是巴掌数的过来，更别提卯时还未到。君山南麓的码头并不大，可见平时也不很热闹，顺着码头望去，只一条石子儿路曲曲折折、凹凸不平。路的尽头便是一座道观，道教本就遵循清静无为、离境坐忘。是故这道观也是庄重古朴，清幽静谧。不大的山门牌楼上依稀可辨“白鹤观”。
无名道长较之寻常起的更早，不知是因为新年开始或是别的原因，穿上一件新的道袍。吩咐好道徒今日该做之事，便一人站立在山门不远处，双目微阖，情绪淡泊，似在等待什么人。而观中其他人，皆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并无人前去打扰。
一阵疾风扫过，待睁开双目，已然看见薄雾之中一条江船，翩然而至。停靠在码头，船上下来的可不正是之前六人。
打头的便是那银袍锦衣的青年，步履矫健，没一会已行至山门前。
“道长年年如此，倒叫我如何承受得起！”人未及前音先至，青年言语之中，含笑谦逊。
“弃尘，你年年来上这柱头香，可是我观最大的香主，贫道等等又有何妨？”那道长竟开起了这等玩笑，与这青年的熟稔可见一斑。待身后五人一一与无名道长见过礼，七人沿阶而上，步入观内。白鹤观规模并不大，八座堪堪称得上殿宫的建筑，围绕着观内正中一口深井。显然这道观并非是寻常的一条中轴，两边排列的布局，却是按五行八卦而起。深井高阶石台上朱红漆刻着“白鹤井”，这时井前已摆上供桌香炉，轿夫中一人自包袱内恭敬摆上供品，银袍青年自无名道长手中接过长香，已虔诚跪拜于膝垫之上。这青年，赶着冰雾冷风点的这头香，所跪竟是这毫不入眼的一眼水井，实在意料之外！看那青年目阖面沉，三拜九叩，极尽虔诚，许久方才起身。想必是今日最重要之事已然办妥，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无名道长安排道徒引领其余五人去了偏殿饮茶，自己则前头带路携青年向自己居住的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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